拿什么留住你，我的車牌。

2020年還剩十幾天結束時，北京汽車市場迎來了最后的瘋狂。

12月7日，一紙新政讓治理“一人名下多車”、向“無車家庭”傾斜等一系列小客車調(diào)控變革落地。一時間，山雨欲來風滿樓，新車銷售、二手車行業(yè)，以及整個鏈條中的每個參與者，都試圖趕在2021年元旦新政正式施行前，最大程度發(fā)揮指標的余溫。

新政的核心原則是為了進一步增強社會公共資源分配的公平性，其中“一人名下多車”者只能選擇其中一輛更新指標，而多余的指標可以轉給親屬，或將指標騰出之后在有效期內(nèi)再次購車，這部分車輛以后無法再申請更新指標，車輛開到報廢后指標也一同作廢。

手握多張指標的車主們打響“車牌保衛(wèi)戰(zhàn)”，為了延長多余指標的使用壽命，一口氣購入十幾輛新車；曾經(jīng)靠車牌生意賺得盆滿缽滿的黃牛們，試圖“撈”完最后一筆，再謀求新的出路；經(jīng)銷商和二手車商們則奮力一搏，瓜分2020年的最后一波紅利。

人人都在與時間賽跑。相似的一幕又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不眠夜，北京“限購令”出臺前，人人通宵達旦買車賣車，只為趕上號牌的“末班車”。而在十年后，同樣的12月，北京的汽車市場再次呈現(xiàn)出一幅有人歡喜有人憂的“眾生相”。

為了留住車牌，拼了

幾千分之一的藍牌中簽率和超過四十六萬人的新能源指標排隊隊伍，決定了北京小客車指標的稀缺性，一牌難求的市場需求讓其變成了一門好生意。這也讓手握多個車牌的人站在整個食物鏈的頂端，并擁有絕對的定價權。

在李衛(wèi)的規(guī)劃中，車牌是自己和愛人退休后的重要收入保障。從2010年起，他通過繼承、搖號和買賣的方式，早早囤積了十余張車牌。2013年，他以每年6000元的價格將車牌分批租出去。因為供應永遠無法滿足需求，今年，這批車牌的租金已經(jīng)漲到了每年1萬元。

他算了一筆賬，“每年租牌的固定收入在13萬左右，價格跟著車牌的行情浮動，這些錢再加上退休金肯定夠了。”

但如今，這些車牌就像手里握著沙，隨時都會從指尖流走。在本次的搖號新政中，最大的變化就是每人名下只能有一個車牌。如果有多個車牌，又沒有符合條件的轉讓對象，多余的車牌將會在車輛報廢時一同作廢。這讓手握多張京牌指標的車主不得不行動起來。

未來汽車日報攝

“孩子一個指標，愛人一個指標，然后自己留一個，只能這樣了?！毖哉Z間，李衛(wèi)略顯無奈。為了延長手中車牌的“壽命”，他也曾想過購入一批新車將指標過戶，但是龐大的支出讓李衛(wèi)放棄了這個想法?！澳昙o大了，折騰不動了，日后看政策怎么發(fā)展吧?！?/p>

但在整個市場里，順其自然的人仍是少數(shù)。12月19日一大早，在北京位于南四環(huán)的花鄉(xiāng)二手車市場，等待進入市場里的“交管服務站”進行過戶的車輛已經(jīng)排到了幾百米遠的四環(huán)主路上。彼時，交易大廳的車籍過戶受理人數(shù)已經(jīng)排到了466位。

未來汽車日報攝

“早上六點開始排隊，一直要排到晚上，都是辦理過戶手續(xù)的?！被ㄠl(xiāng)二手車市場相關人員對未來汽車日報表示。靴子落地后，北京花鄉(xiāng)二手車市場不僅要求全員上崗，還開放了市場內(nèi)全部三條車道以緩解車道壓力，營業(yè)時間也得到了相應的延長。

為了不讓自己手里的三個車牌流失，剛一得知消息，張弛便開始做打算?！白约洪_的凱迪拉克CT5是去年換的，這個車牌可以留住。”他計劃為妻子購入一輛全新的MINI，然后將車牌轉移到她的名下。最后一個車牌，他想連牌帶車租給別人做網(wǎng)約車，“一個月租金大概3000左右，日后這個車牌能保留最好，如果留不住，也算發(fā)揮了他的最大價值。”

張弛如意算盤打得響亮。不過半天的時間，他就買了一輛MINI JCW。但是出租車輛的選擇卻讓他有些猶豫，張弛對這輛新車只有一個要求，“保值率一定要高，以后留不住車牌的話，還能把車賣了?！?/p>

張弛購買的MINI JCW 未來汽車日報攝

有人則選擇一口氣購買十幾輛車。“一位大哥手里有十來個指標，專挑便宜的準新車購買，就是為了把手里這些指標留住。”這種“批發(fā)”的買車模式，成為當天花鄉(xiāng)二手車店員工們的談資。車市里廣為流傳的，有些更夸張的故事，一位中年男士身上有超過30張車牌需要轉出，另一位則一次性買了20幾輛賓利、保時捷。

幾乎是在一夜之間，空閑的指標成為了大家爭相搶占的稀缺資源，諸多變數(shù)傳導到產(chǎn)業(yè)的另一端，讓二手車商馮錚頗為苦惱。因為車商收車時需要先把車落到自己或者租來的指標名下，租不到指標，則徹底打亂了馮錚的收車節(jié)奏。

“像我們這種手頭指標不多的中小車商，以前租指標不是什么大問題，因為在二手車交易市場，很容易找到‘指標大戶’，跟他們短期租臨時過渡一下很方便，而且費用也不高，但是這段時間根本租不到。”馮錚感嘆道。

這成為困擾諸多二手車商的難題，另一位車商也在朋友圈抱怨，“有沒有空閑的指標，短期過渡一下，有償。最近這兩天是在太缺指標了。”不過因為供需關系再次發(fā)生變化，即便車商手里有車牌，也意味著其收車成本增加，各方的價格都會隨之水漲船高。

黃牛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

曾經(jīng)在京牌灰色生意中混得風生水起的“黃牛們”相繼走向蕭條。

“閃婚閃離拿車牌即將成為歷史。”新政消息發(fā)出1個小時后，專做車牌生意的趙柯在朋友圈寫下這句話。不過當你上前詢問獲得北京車牌的方法，“假結婚”仍是他首推的方式。按照他的說法，現(xiàn)在是最后的機會，新政一旦實施，想要通過結婚過戶指標需要等一年，“你能愿意嗎？”

婚姻關系存續(xù)期滿1年的新政要求，對于活躍在北京車牌交易市場的黃牛來說，無異于驚天霹靂。趙柯透露，作為這條灰色產(chǎn)業(yè)鏈里重要的交易方式，雖然因為監(jiān)管的原因，已經(jīng)很難做到上午拿到結婚證，下午就能去車管所辦過戶登記。但是比起其他“直落”等方式，已經(jīng)算得上“簡單且劃算。”

因為搖號多年無果又有購車剛需，2019年之前，張璐以每年8000多的價格，租了一張車牌。但在一次租期結束后，交易的黃牛卻以各種理由扣留押金。后來一氣之下，她花費16萬元買入一張北京車牌。

在京牌交易這條隱秘的灰色產(chǎn)業(yè)鏈里，黃牛扮演著中間商的角色，游走在標主和買方之間，為其牽線搭橋。車牌也早已被明碼標價，“買方的性別左右著車牌的價格，因為市場上持有車牌售賣的大多都是男性，所以女性買車牌要比男性買車牌便宜2萬左右。”

未來汽車日報攝

張璐回憶，當時的車牌行情是，女性買車牌16萬，男性則要18萬，如果挑選號碼價格則會更貴?！吧裢◤V大”的黃牛在談妥價格后讓一切都變得簡單“第一天下午去登記結婚，第二天就可以辦過戶手續(xù)，辦完手續(xù)之后就可以離婚。”

黃牛們早已靠著這門生意賺得盆滿缽滿。張璐透露，達成一單交易黃?？梢詮闹谐槿?萬甚至更多的利潤?！拔宜较屡c過戶的男方打聽過，男方最終只拿到了13萬的車牌費用?！?/p>

為其置辦車牌的黃牛張靜告訴未來汽車日報，“新政比以前要嚴格很多，結婚要滿一年才能進行車牌過戶，并且聽說未來離婚后還會有三個月的冷靜期，不像現(xiàn)在這樣可以幾天內(nèi)搞定。在這期間存在著太多不確定因素，所以結婚過戶這條路基本上是走不通了?！?/p>

張靜朋友圈截圖

覆巢之下，黃牛們也開始積極尋找出路。結婚買賣車牌成為過去，黃牛開始在“租”上做文章。

趙靜透露，現(xiàn)在她們開始將租車牌的周期從3年調(diào)整到5年甚至10年?！?年4萬、5年6萬、10年8萬。先讓雙方簽訂好一份租賃合同，將條例寫清楚，省去后續(xù)糾紛。短時間來看，這種長租形式與買賣車牌無異?！辈贿^趙靜決定先看看2021年的市場行情再決定日后如何調(diào)價。

直到新政實施的前幾天，花鄉(xiāng)交易大廳外，依然人滿為患，人人都在緊張的倒計時里做最后的生意。

未來汽車日報攝

當過戶人員在檢查區(qū)排隊等待時，另一批黃牛早已開始接連在窗外推銷?！按k過戶手續(xù)，本地收費100元，外遷750元，不需要排隊，只需你提供身份證、駕駛證和行駛本等手續(xù)即可”，這是他們的一貫話術。

新政的到來，涉及到本市過戶、異地外遷、新車上牌等一系列辦理手續(xù)，走完流程通常要花費一整天時間，臨近年底，很多買家和賣家沒有太多的時間能夠在這里停留，所以不少人都選擇找代辦解決問題。

花鄉(xiāng)二手車市場交易大廳里，隨處可見代辦人員忙碌的身影，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沓資料，整理素材、排隊、和客戶溝通。業(yè)務量巨大的代辦黃牛甚至準備好了食物和水，整天都駐扎在這里。

買空4S店

“新政”發(fā)布后的幾個小時內(nèi)，寶馬某4S店老總已經(jīng)感受到即將到來的瘋狂搶車潮。原本6點的下班時間，仍有不少車主趕來看車，之后訂單更是蜂涌而至。多家汽車品牌的4S店，不少熱門車型甚至在短短幾天時間里就紛紛“賣斷貨”。

“店里的車基本都被賣空，僅剩這幾臺展車了，要買車抓緊，再等等連展車都沒有?！北本┮患覍汃R經(jīng)銷商工作人員劉晨對未來汽車日報表示。而在另一家保時捷4S店，工作人員則表示，店里的展車都已經(jīng)賣完，不少顧客還需要繼續(xù)等待現(xiàn)車。

十年前連夜囤積車牌的人們又重新回到了這片戰(zhàn)場，只是和當年主攻中低端品牌相比，這次的置換潮似乎點燃了整個豪華車市場。

位于北京西南二環(huán)的寶馬寶澤行4S店，是寶馬在北京銷量最大的經(jīng)銷商之一。盡管如今展廳里的車型已不齊全，但這些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人們的購車熱情?！捌綍r周末里接待的客戶不會超過10位，最近幾天是一波接著一波，根本閑不下來。”劉晨抱怨的言語中，又夾雜著竊喜。

每逢年底，大部分汽車經(jīng)銷商都開始沖擊業(yè)績，而不少消費者也都選擇在此時買車，購車小高峰往往也會如期而至。但在2020年，本就是銷售旺季的年底加上指標新政的影響，帶動著整個汽車市場里購車需求激增。

乘聯(lián)會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12月前四周日均零售量達6萬輛，同比增長10%，環(huán)比增長16%。乘聯(lián)會還指出：北京等地消費者購車成為剛需，月初銷量平穩(wěn)回升。

劉晨向未來汽車日報介紹，“目前來看車的人有兩種，首先是有常規(guī)換車需求的人，其次有很大一部是因為最近多余的指標剛騰出來，為了讓這些指標盡快發(fā)揮價值，買一臺靠譜的新車成了大家的共同訴求?！?/p>

他分析稱，豪華車市場之所以火爆，是因為“現(xiàn)在名下有多余指標的客戶，基本都是十年前就買上車的，他們會相對更富裕一點，選豪華品牌也是自然而然是事情”。

發(fā)生在眼前的實際情況證明了劉晨的判斷，目前擺在店內(nèi)的大部分寶馬進口車優(yōu)惠政策已經(jīng)全面收縮，即便如此依然供不應求?！暗昀?系、5系基本都沒貨，連展車都已經(jīng)賣了，最快要等一個月提車，相對冷門的國產(chǎn)車會好一些，但只有個別車型有現(xiàn)車?！?/p>

吉利汽車的一家4S店銷售人員小王則告訴未來汽車日報，“指標新政對我們影響不是很大，因為那些買車的人大部分更偏愛豪華車?！?/p>

跟往年一樣，廠家對每個4S店都有不同的銷售任務指標，只是今年隨著新政的到來，普遍都提前完成了考卷。而嗅覺敏銳的廠家，則在發(fā)現(xiàn)這波紅利之后，又給許多4S店下發(fā)了新的KPI。

“北京的寶馬經(jīng)銷商普遍在11月就完成了今年廠家下發(fā)的交付任務，但隨著新政的即將實施，廠家在12月初又給我們新增了一批訂單任務，只要在元旦之前開票就行。等2021年1月車子到店之后再慢慢進行交付?！眲⒊繉ξ磥砥嚾請蟊硎尽?/p>

奧迪的一家經(jīng)銷商表示，“最近來看車的人的確很多，我們店目前很多熱銷車型的庫存也有點緊張，如果你想要買車，建議12月底之前定，可以下個月再提，因為到了1月份下一個自然年優(yōu)惠力度可能還不如現(xiàn)在”。

但市場總有起落，政策影響下的波動，也往往意味著短暫的火爆。作為一個從業(yè)超過5年的汽車銷售，劉晨也深知這個道理，在他看來，“如今的銷售火爆，說到底是需求提前釋放了，2021年初的購車人群肯定會有明顯回落?！?/p>

2021年0點剛過，趙靜看到新政在小客車指標調(diào)控官網(wǎng)如期上線，她曾幻想因為疫情的原因，能為自己的生意再多留些時間。她在朋友圈里寫道，“感謝每一位客戶，2020年再見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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